李圓淨居士著

 

 

 

 

『天地之大德曰生,世人之大惡曰殺生。』這是古人昭示天下後世,最直截了當,而十分沈痛的兩句話!我們總該知道:生命是世間最貴重的東西,殺生是世間最悲慘的事情。我們讀書,讀到五刑之屬三千,其罪至死而極,就知那些作奸犯科,罪惡滔天的絕頂惡人,一死也儘足以蔽辜,而無可復加的了。可是竟有於人無害的,罪不至死的,天理所能容的,國法所不及的生靈動物,而人們卻悍然不顧地,加以殘殺,加以慘死,加以吞食,並且視為等閒!啊呀!世界上罪大惡極,不講公理的事,還有比這個更甚的嗎?

 

 

 

世間一切有生命的動物,自人類以至水陸飛行等類,雖然在形體上有大小的不同,那靈性總是一般的,換句話說,物雖不具人之形,卻具有人之情,無不各愛其命,知痛怕死的。那麼,為人者,實在應當以待人者待物,斷不該因其形體上的不同,而有判然的分別了,在這一點上,我們至少該得認定生物界中最根本的原則,就是同稟天地間生生之氣,彼此息息相通,而絕對無可歧視的。試想,個人因一毛之拔,而四體震驚;因一艾之灸,而全身苦痛:便可以推想到這一體本全體之體,那眾生即吾生之生。血氣既屬相同,悲慘怎能無涉呢?固然人類稱許為萬物之靈,卻是人類絕無食萬物之理!須知天地間生育一種聰明貴重的生命,稱之為人;又雜生各種愚蠢輕賤的生命,稱之為物,同受生氣,同處兩間:正如人生嫡長子,又生各幼子庶子,雖有長幼嫡庶之分,總是一般的骨血,一般的親切。如果硬說恐人難以生長,特地在五穀蔬菜之外,生千萬動物盡以供人一生的,難道幼子庶子都是為嫡長子生的麼?不過因為人的智力,足以制萬物之命,一般迷妄的人,就此藉口說天生萬物,原是給人吃的,這話有何根據,姑且不論。那虎狼遇人便吃,難道天之生人,也是為給虎狼吃的麼?人之養生有五穀蔬菜,儘足取給;天賦於人,不為不厚。豈有人生日用,盡靠萬物的性命來養生的道理呢?

 

 

 

說到眾生一體這句話,世人總覺得是大而無當似的,以為各人有各人的別體,怎能并為一體呢?其實家人一體,母子一體等,都是眼面前確鑿有據的現成事實,怎見得眾生就非一體?那母親看見兒子歡喜了,他便感歡喜;兒子痛苦了,他便感痛苦;甚至兒子病了或死了,母親情願替他病替他死。普天下做母親的人,那個不把兒子和自己當成一體的呢?推之愛家愛國的道理,也正是如此。乃至愛人類愛眾生的道理,亦莫不如此。孟子說:『禹思天下有溺者猶己溺之也,稷思天下有饑者猶己饑之也。』地藏菩薩說:『有一眾生不成佛者,我誓不成佛。』這個道理,正如母親看待兒子一般的真切,實實在在覺得有同命一體不可分離的緊切關係。這一個人,和那一個人,和一切的眾生,性質本來是一,不過形體上,因為皮囊裏幾十公斤肉那件東西把他隔開了,便成了這是我的我,那是他的我。然而當這個皮囊隔不開的時候,實到處發現,碰著機會,這同性質的此我彼我,便拼合起來,於原有小我之外,套上一層新的大我;再加擴充,再加拼合;能夠層層擴大的拼合,直到橫盡虛空豎盡來劫的我合為一體,纔是完全無缺的真我呢。須知這我的分量大小,是和那人格道德的高下成正比例的。最卑劣的人,簡直拿皮囊裏幾十公斤肉當做我,所以他的行為便成了一種極端的自私自利,什麼罪惡都做出來了。殺生這種罪惡,就是因為缺乏同情心所致;同情心之所以缺乏,就是因為毫無眾生一體的觀念啊!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無論誰殺誰,總是不該有的事,卻是世人就有幾樣不同的看法。殺,有人殺人,人殺禽獸,和禽獸殺人三種的分別。人們看得第一種的人殺人,確是兇暴的;但以為第二種的人殺禽獸,卻視為當然的;至於第三種的禽獸殺人,便覺得是大可駭怪的了,我倒要請大家把自己的良心徹底審問一下,且看是否應該有如此三種不同的分別。說句良心話,以人殺禽獸,實在比以人殺人的罪惡還要大,比猛獸殺人還要兇得多咧!為什麼呢?因為人之相殺,或是為了法律的抵償,或是為了戰鬥而自衛,也許還有相當的理由。至於禽獸相殘,則虎之害不及空飛,魚之害不及陸走,也有相當的限度。獨是人之殺物,上至天空,下至海底,中至山林田野,無不設法搜取;大而牛羊犬豕之屬,小而蝦蟹魚鱉之微,都一律殺卻,來供人們的口腹:使鳥失侶而驚飛;獸離群而孤絕,真真的是無生不嗜,舌底撩天的了!這非特法律不會來干涉,而且同類反為羨慕他,贊歎他呢!可見得世間一切的害處都有個分限,而人類殺生的害處實無底止!這樣看來,以人殺物,不是比人殺人的罪惡還要重大麼?不是比禽獸殺人還要兇暴麼?自號為萬物之靈的人類,該是這樣卑劣殘忍的麼?

 

 

 

可歎世人在這一生的過程之中,自少至壯,自壯至老,實在無往而不造殺業的!當初纔出娘胎的時候,既因稱慶而殺生;不久滿月了,再殺生;不久滿歲了,又殺生;不久入學讀書了,因膳師而殺生;不久議婚了,因納吉而殺生,因請期而殺生,因成婚而殺生。況子又生子,子的子再滿月,滿歲,入學,讓婚,輾轉無非殺生!至於有女的,出嫁時要殺生;信神的,祠神時要殺生;好客的,宴客時要殺生;那貪味的,多病的,又為口腹而殺生。加以步履殺,樹藝殺,隨喜殺,讚歎殺......積之一生,被自己殺死的生命,真不止百千萬數!這還罷了,獨不解當疾病祈禱的時候,本欲求生,倒反傷生;獻壽稱觴的時候,本欲長命,倒反戕命;婚姻原是團圓之始,偏去烹雌宰雄;生子原是續嗣之祥,卻來殺母及雛,到底是什麼道理呢?照常情講,人們逢到喜慶的日子上,應該取個吉利的兆頭纔是:如賀生日,總要說句龜齡鶴壽;如賀生子,總要說句螽期衍慶。偏是在這自己想好的時候,卻大殺特殺起來,把長命的弄得他不能長命,多子的叫他死亡滅絕?一間房子裏頭,前面是個喜地,後面是個殺場;一邊在這裏恭喜祝福,一邊廚房裏宛轉哀鳴,真令人難以索解了!更可怪者,有以生命為嬉戲而殺的,有以生命快意氣而殺的,有以生命逞威風而殺的!嘻,真奇怪啊!

 

 

 

況且世人祗因吃的一餐,便每每不止殺一命了!如鳩鴿鶉雀,須得十幾條命纔夠一餐;如蚌蛤蝦蜆,就非得百餘命不夠一餐。又有一種好美味,貪適意的,還要千方造作,百計烹煎,什麼生蟹投糟咧,刺血生吞咧,什麼開腹取胎咧,剝皮剖殼咧,......花樣真多!那些闊氣的,還要遠致珍異,備物候烹,吃飽了便揚揚得意,稍遲了就怒罵庖人,怎不思量盤中之物,都是從砧几怨號中來的?以他極苦,為我極歡,也虧他們食得下咽!還有養金魚的,蟣蝦之屬萬計,養白鶴的,細魚之類百千,姑無論報應如何,試一細想,何得殘忍狠毒一至於此?因為世人口腹的要求如此其甚,所以在這世界上,一到天亮時候,即有無量無數的狠心屠戶,手拿利刃,霎時間,全世界上幾萬萬萬萬生靈身首異處,積其屍當堆過萬山之頂,收其血可染赤江水之流,觀其狀慘過屠洗城池,聽其聲急似雷霆震烈,——從朝一直到晚,只見利刃剖腹,尖刀刺心,剝皮刮鱗,斷喉劈殼,或滾湯活煮鱉鱔,或鹽酒生醃蟹蝦:.....天啊!可憐大痛難伸,極苦難忍!造此彌天大惡,結成萬世深仇!這口腹造作的罪孽,可真不小呀!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仁義禮智信,是做人必備的條件,能守五常的,纔不愧為堂堂地一個人。我們可要曉得人生天地之間,這藐爾七尺之軀,卻能和那廣大高厚莫測的天地,並立為三,稱為三才者,究竟仗的什麼呢?人為萬物之靈,又恃的什麼呢?因為人具有五常的美德,所以不愧和天地並稱為三才,不愧號為萬物之靈啊!但是,一犯了殺戒,就把人之所以為人的美德,統都毀掉啦!屠戮他身,甘肥自己,便是不仁;離他眷屬,延我親朋,便是不義;將他肉體,供獻神人,便是不禮;稱言祿命,應食腥羶,便是不智;設餌裝媒,引入陷阱,便是不信。唉!人居塵世,全藉五常;人之所以為人的條件已失,人和畜類比較起來,其賢不肖相去之間,就真不能以寸別的了!周安士說:『仁列五常首,慈居萬德先。』我們倘若要恢復自己做人的資格,便先要把我們的仁恕之心喊醒過來。什麼叫做仁恕之心呢?就是只將此心,推及物類。如果能夠處處替物類設想,即使窮兇極惡的人,也不由得不動心的了。既能不忍於物,則更當不忍於人:所以古今能仁民者必定愛物,能愛物者必定仁民。我所以不惜煩瑣,縷縷為物說者,正欲推此不忍之心,以同胞視人民,而消除殺劫,同享太平啊!

 

 

 

且請大家當那殺生的時候,回心想想:想那眾生驚飛駭走,恨天不賜梯,恨地沒縫鑽的當兒,和我們畏怖追拿,魂飛魄震之時,有什麼分別沒有?想那眾生同類相憐,因殺一雞而群雞驚怖,因殺一豬而群豬不食的當兒,和我們被賊所綁,合家恐懼,或當死別,六親痛哭,難分難捨之時,有什麼分別沒有?想那眾生臨殺悲鳴,望或見赦,血瀝命斷,聲猶汶汶的當兒,和我們臨刑無措,或望神佛救護,神識分離,猶冀片刻生存之時,有什麼分別沒有?如果吃肉的人,說禽獸是不會說話的,那啞子也該殺了麼?說禽獸是不知禮義的,那孩子也該殺了麼?說禽獸是無恩義的,那癲醉的人也該殺了麼?說禽獸是惡業墮落,應還此債的,那貧賤的人也該殺了麼?唉!世人每責異類以弱肉強食,卻不知異類又將怎樣的責人呢?吃他的時候,固然是我強他弱,可要知道還他的時候,卻是他直我曲呢!須知貪生畏死,人與物同;愛戀親屬,人與物同;當殺戮而知痛苦,人與物同。所不同的,不過人有智物則無智,人能言物則不能言,人力強物之力則微弱罷了。人以其無智不能自衛,以其無言不能告訴,以其力之微弱不能勝我,就此硬說彼此輕重不同等,便該殺來吞食了!這種絕無天理的說話,也難為人們說得出口呢!

 

 

 

世人每當災難臨頭,無不呼號爭命,目不瞑不休;倘受刀鎗、遇盜賊,無不渾身發抖,毛豎齒震;如見其人意色稍改,不禁又驚又喜;更有人從旁解救的,即感極生悲,銘刻至死。卻是一旦捕得生物,此情便都忘卻了!什麼哀鳴悲痛,也似不聞不見的了!可嘆一般人,每由蚊蟻咬膚便會生煩,卻是砧刀加物而不稍恤!暫時頭昏眼痛便要延醫買藥了,偶傷湯火刀針就要呼號求救了?......愛惜自己到這個樣子,為什麼對於禽獸便不稍生憐憫,任意殘害起來了,且莫道天理明有報應,且莫道佛法明有戒諭,卻是這種但知愛己不知愛物的心理,這種不仁不恕自私自利的行徑,就不是稍知自重的君子所該有的了!大抵世人處在愚者弱者地位之時心中無不渴望著他人憐愍的;雖盜賊那般兇忍,虎狼那般冥頑,也還希望他會發發慈悲呢!但是自己一旦處在優勝地位的時候,可就不對啦!再也不肯為愚者弱者憐愍啦!可笑世人對於別人的欺善怕惡,心中便很容易感覺到,一定不稍遲疑地鄙視他;獨是自己一生在欺善怕惡之中,便毫無所覺了!那惡者無法制伏他,就選擇那易制的欺負他!這種以強凌弱,以眾暴寡的惡劣卑鄙心理,實在是天地間一切罪惡人所從出!在這一點來觀察人類,簡直和禽獸沒有分別!也許有時還不及他們!這,真是人類的奇恥大辱啊!所以聖人立教,最重在仁恕一著。仁恕,就是推己及人,仁民愛物之心啦!

 

 

 

近年發現戒殺文中最動人的一篇淤溪戒殺會公言,這篇文章的主旨,就是這『只將此心推及物類』八個大字。世人的良心,被殘酷的鐵門緊緊的關閉住了,關閉得麻木不仁了。這位無名英雄,發出十問來叩這關閉良心的鐵門。他的力量真大啊,他把人們的良心驚醒了罷!他的十問是:

 

 

 

往年兵亂,我等逃避,邀天之幸,竟得生全。假若爾時,為賊追迫,步步逼近,知必不免,此心如何,不慌慞否?

 

 

 

又若爾時,竟被擄去,如牽羊豕,知必見殺,此心如何,不惱亂否?

 

 

 

又若爾時,見我伴侶,已被屠割,血肉狼藉,此心如何,不驚怖否?

 

 

 

又若爾時,見我眷屬,綁縛就刃,號救無路,此心如何,不慘痛否?

 

 

 

又若爾時,殺及我身,肢節殘墮,痛急聲嘶,命尚未絕,不是速死,此心如何,不冤苦否?

 

 

 

又若爾時,本當即殺,忽遇一賊,放我令去,此心如何,不喜幸否?

 

 

 

又有一賊,無怨無仇,勸阻勿放,必欲殺我,此心如何,不讎恨否?

 

 

 

又若爾時,賊忽大赦,凡我被虜,皆可望生,忽又一賊,言我諸人,生當劫數,理合盡殺,此心如何,不瞋憤否?

 

 

 

又若爾時,我伴侶中,多半病廢,本擬放去,乃有一賊,大不謂然,云此廢物,本無生理,不如殺之,了卻殘命,此心如何,不忿怒否?

 

 

 

又若爾時,我眷屬中,多半嬰孩,本擬放去,乃有一賊,更大不然,云此小命,不殺亦死,不如蒸食,尤嫩可口,此心如何,不怨毒否?

 

 

 

他再叫我們捫心自思:如是種種,捫心自思,我為口腹,烹宰禽畜,乃至魚蝦,蛤蚌之類;彼諸物等,當捕得後,刀俎之側,鑊湯之前,自念此身,及其眷屬,並諸伴侶,頃刻畢命,受痛無量,口不能言,宛轉就死;與我遇賊,種種景象,種種心念,是同是異?將心比心,與我所說,忽然遇賊,九死一生,幸蒙憐赦,而被他賊,無端勸阻,終歸慘戮,種種景象,種種心念,是同是異?

 

 

 

最後說:

 

 

 

故我同人,誓願戒殺!非為求福,非為免禍;但為己身,知痛畏死。此心難昧!因代彼物,設身處地,反覆思量,實大不忍!

 

 

 

此心,真難昧啊!我們的良心,該被他驚醒了罷?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世人倘能一生不起殺心,看那放得一生,如自己護生般真切,看那救得一死,如自己免死般真切,則一切的眾生見之,自然都不生怖畏。如果能在一日十二時,一時六十分中,只管放去救去——不可稍遲,恐物不耐其困;不可托人,恐物反受其害;不可有定期,恐貪利的人預先捕捉;不可有定地,恐貪味的人探知去取。但在眼見的時候,隨意買放;在曠野的地方,隨處遠放。久而久之,殺機自然消滅,生機自會增長;這一團和氣,也許不在宇宙之間,而在我自己的方寸之內了。切不可以為殺小,是無妨的!切不可以因為放少,是無益的!不要因為怕麻煩,便把善念阻了!不要因為計較物價,便把善緣廢了!須知一物非少,眾生非多,蚊蟻非小,牛馬非大,一錢非不足,萬金非有餘,只是自己的發心真切最要緊,但我們更要注意到生物愈是微細的,則殘殺愈是眾多。那些牛羊雞鴨,還不是中等人家所能夠常常吃得起的,卻是蝦蟹魚鱉等水族,就無論貧富貴賤的人家都常吃,祇一餐,便可殺生數十,而且無鱗的水族最難死。所以對於這一類的生命,待救更為急切!至於沒錢的呢,在自己實行戒殺之外,仍當時常用好話來勸解鄰里親朋,使大家都存惻隱,處處留心,也是一件口頭的大功德了!

 

 

 

世人往往說,只要心好罷了,何必定用齋素?試問:殺其身而食其肉,天地間的狠心,毒心,慘心,還有比這個更甚的嗎?好心到底在那裏啊?大概不忍之心,是人人都有的,所以人們看見了屠兒劊卒,沒有一個不特別的憎惡。卻是對於屠兒手中的肉,可就是要垂涎貪吃起來了!倒說是人生不可免的了!難道想把罪惡歸他人,甘肥快我口麼?怎不想這吃的人肯斷肉,那賣肉的人自會斷屠呢?須知天地生物以供人食的,如種種穀,種種果,種種蔬菜,種種水陸珍味......實在已經是很夠的了。人們又想出許多法子來,什麼煎咧,炒咧,燉咧,炮咧,......也可謂千足萬足的了。何苦再將同有血氣,同有子母,同有知覺的生命殺來吃呢?傷殘生命至極,在我但得一時的適口,可是放箸之後,滋味已空,而殺業具在,真是犯不著呀!世人往往一下箸則萬錢,一染指則千命,倘能以素代葷,以生代殺,一得一失,相差真不可以道理。

 

 

 

實行素食,固然於我心有無限的安處,並且於我身也有無限的益處。年來各國素食的風氣頗見盛行,考其原因,大概是因為各種科學都進步了,於是對於素食和肉食的利害上,便有了種種確切的證明,和種種驚人的警告。自己的生命是誰都愛惜的,因此實行素食的便漸見普遍,此風尤以美國為最盛行。這種衛生式的素食見解,雖然不是徹底的,卻也未嘗不是改變陋俗習慣的一個好現象。我雖然抱定一個甯喪失生命不食眾生肉的主張,很不願意在這個衛生不衛生的問題上,來討論應肉食不應肉食。但是在這個有了堅強理論的衛生論上,來證實肉食之決為有害,素食之決為有益,則戒殺的基礎已經成立,戒殺的悲音自然地更容易彈動人們的心弦了。肉食之害,科學上有種種的說法,我且專就這個毒字來解說一下,分兩層講:

 

 

 

其一,法國著名化學家健德,發現各種禽獸肉內常含有一種疲毒;當禽獸受痛苦極甚的時候,發生這種毒素很多,頃刻間便遍佈全身了。如果吃了這種肉,必受大害!美國心理學家愛爾馬凱說:『當人們心理正在劇烈變化的時候,便有各種相應的化合物質分泌在體外;如忿怒時出汗的顏色,就和悲哀時所出的不同,甚至我們口中呼出的氣體,也因時而變化不同。』他自己曾吹氣息在一條冰冷的玻璃管子裏,在平時所凝結的,是無色的透明液體。可是在憤怒的時候,便不然了;怒時吹氣經五分鐘,那管內所凝結的露便是有色的沈澱物了。這就是表明當我們憤怒心情時所凝結的化合成分。他用這種方法,作各種的感情試驗,結果知道怒情感是化生鳶色物質,悲情感是化生灰白色物質,悔恨情感是化生石竹色物質。後來開替氏更作進一步的試驗,他將某甲怒時所呼出的鳶色液體,注射到某乙或其他動物的身上去,感受這怒質的,一定勃然怒發,在精神上立刻發生了劇烈的反動。他又將嫉妒情惑化生的物質,注射到豚鼠身上,不過幾分鐘就死了。據各種試驗下來的結果,要以忿恨情感消耗身上的精力最多,所分泌的化合物最複雜,也最毒。當小孩飲乳時,不幸遇著乳母情感正在激變的時候,飲乳後往往會生病,這也無非為了乳母因情感而化生毒素的緣故。這樣看起來,那冤深如海的碗裏羹,那怨恨難平的箸上肉,天天照例輪送到你們的肚子裏去,哼,這還有什麼滋補的去處啊!危險呀!危險呀!

 

 

 

其二,現在一般醫學家,大概都知道各種肉類,在顯微鏡底下,時常可以看見有多少的微生物。那種有毒的微生物進了人身可就關係不淺啦!輕的使人生病,重的送人性命。在豬肉牛肉裏都有不少的條蟲,所以從前美國調查統計表說,人的條蟲病,因吃牛肉得來的,居然佔了十分之九。美國所驗的牛,生肺病的有時竟居其半數,故生肺病的人,因吃牛肉得來的也很多。那虎列拉疫症中:有一種名為豚虎列拉的,不消說,當然是從豬肉上得來了。英國的痛風症,從前說是酒毒所致,現在都已經知道是從吃肉得來的。我們又知道:肉食能使體內尿酸增加,血行遲鈍,失卻向腦循環的常度,故易生癲癇症;肉食能減卻人體抵抗癌腫的力量,故易生癌腫症;食肉飲茶過多,容易引起腎臟炎,......算了罷,我並不是要和諸位談什麼醫學,我只是要諸位略知現在有許多真憑實據,可以證明肉食的確是有許多害處,決不是毫無根據的空說!至於在暑天,葷腥容易臭腐,罐頭肉食啟封容易變毒等等,都足以證明肉食的危險,這是比較通俗的常識,也無須我來多說了。總之,這些生蟲腥臭的死屍肉,儘管常常向自己的口裏送進去,哼,可要留神上得山多遇著虎呢!可怕啊!可怕啊!(死屍肉三字有來歷,寒山詩云:『豬喫死人肉,人喫死豬腸;豬不嫌人臭,人反道豬香!』)

 

 

 

我再來說說吃素的好處。飲食之主要目的,無非是在養生,所以我們吃的東西,總要取那最富於精力的一種。須知精力是出自陽光,能夠得到陽光的熱度,從而吸收其精力的,只有天地間生長的植物;那攝熱蘊精最豐富的,要以種子果實為第一。如果分析肉類的滋養料,便有澱粉蛋白脂肪糖鹽等質,這些在植物的米麥豆類中都是有的,而且比肉類的更易消化。即將豆類來講,其中所含的蛋白質,已達百分之四十;那肉類中所含的,只有百分之二十罷了。肉類的蛋白質非特不易消化,並且因為已經組織成動物體內機關之用,養育的生機已經很缺乏了,倘和植物的蛋白質比較起來,其新陳優劣,不是很明顯麼?我們的食物,總須取其新鮮清潔的為是,天地間生長植物,經日光雨露的培植,足供養生,真犯不著去吃那陳腐無益的血肉啊!

 

 

 

如將素食和肉食比較起來,我們更可以看見種種顯然的分別:就是素食的長壽,肉食的早衰;素食的嗜慾淡,肉食的嗜慾濃;素食的神志清,肉食的神志濁;素食的腦力敏捷,肉食的神經遲鈍;素食的持久力充足,肉食的持久力缺乏;素食的血液清,富於抵抗力,肉食的血液濁,易生痛風症。外國當大體育會舉行地時候,統計各項運動員,佔優勝者,多屬素食的人,這就是個明證。當日俄之戰,俄兵因不耐久戰致敗,日兵因能耐勞持久故勝,因此西人有說,這是蔬食民族和肉食民族的優劣比較,自是有相當的理由。可見得想要創立事業,無論個人與群眾,都不是粗暴血氣之勇所能成功的。古人說得好:『肉食者鄙。』我們如果立志想堂堂地做一個人,首應斷除肉食,實行素食!這不特於我們身體有極大的益處,而且於我們的良心上,也實在有無限的安處啊!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這是最後的一章了。我是個佛教徒,我且再從佛法上來一論戒殺的必要。戒殺吃素,原不是佛教獨有的主張,凡顧重人道主義的,都有這種主持公道的言論和實行。上面所講的,就都是從人道主義的立場而宣說。但佛教主張戒殺,更有嚴重的理由,所以佛教戒律,無論五戒十戒,比丘二百五十戒,菩薩戒,都是以不殺為首。倘動善機必從此始!世人每每以為吃肉是沒人加罪的,怕什麼呢?唉!這種居心,就先不可問了!推究他們的本心,如果律條稍為放縱,豈非將目無全命了麼?我們可要知道戒殺護生,原在個人方寸的心中,而不在外面律條之有無。況且不趁這時根究本心,擴充仁術,一旦機緣失卻,改頭換面的時候,雖具形軀,怎能設施?即有耳目,何所見聞?即有肺腑,那來開示?諸位啊!勿恃百年身,隔世在轉眼,真可寒心呢!人們只知道此生之為人,卻不知道這一生以前,其為異類者何限?這一生以後,其為異類者又何限?所以佛說,今生被我所殺的眾生,前生多是我的眷屬,言之痛切,理確不誣。佛又說,人具八識如田,起善惡之念為種,如果起了一念好殺之心,熏入八識田中,便累劫永為輪迴之種;那眾生被殺時,起了一念忿恨之心,熏入八識田中,便累劫永為怨恨之種:生生世世,因緣會遇,報復就永無窮期了。

 

 

 

蓮池大師說:『我今哀告世人,不敢逼汝吃齋,且先勸汝戒殺。戒殺之家,善神守護災橫消除,壽算延長,子孫賢孝,吉祥種種,難以具陳。』這不僅是幾句恭維的話,實在含有因果的至理。什麼叫做因果呢?我且把拙編到光明之路內解說因果,和解釋懷疑的兩段文字,撮錄於此,作為本篇的結束罷。

 

 

 

『世間上一切的事物,其中都有個恰如其分的因果律;那人生的生死壽夭,祿享豐薄,際遇盛衰,乃至一地一國的興廢,都不是偶然發生的,都不是憑空而來的。古人說得好:『積善餘慶,積不善餘殃。』所謂積,所謂餘,就是因果的道理了。這因果之理,和數理是相同的,如一加一是二,二乘三得六,都有個一定的程式。有這樣的因,便有這樣的果;因已形成,果是遲早終須出現的。出現果的分量,一定和那因的分量相應的。卻是簡單的因果,世人便易得明白,複雜的因果,就難得索解了。一個因種下了,如果到時不相應的,一定是別造他因混和了進去的緣故,這依然還是個相應,不過那因果就非簡單而是複雜的罷了。世間人事的複雜萬變,是和人心的複雜萬變息息相應的,所以就有六道輪迴中千差萬別的景象。因為有這心念時刻不停的因,就有那善惡相間發生的果,所以善報惡報先後長短的事象,全都是隨著業因轉變的。業因既時刻有變遷的機會,果報自然也時刻有變遷的可能了。卻是無論他怎樣的複雜萬變,其中的因因果果,正如債主追償,強者先牽,所謂善惡到頭終有報,只爭來早與來遲罷了;又如種瓜得瓜,種豆得豆一般地準確。』此解說因果

 

 

 

『佛以慧眼洞見一切十方三世,無所障礙,所講因果報應的道理,都是依實而說的;因為佛所見的,是超出時代,遠至歷劫,好比我們能見眼前的事物一般地清楚。而我們的肉眼,只能見存空間的物質,卻不能見超時間的因果。肉眼見物無論你見得怎樣明白,卻是一紙之隔,紙以外便看不見了。至於超時間的因果,那就更不消說了。因為眾生在輪迴之中,生死相續,神識變易,五蘊障蔽,正如以紙障目,但見此生,不知隔世的。我們應該知道智慧和知識不同:智慧是朗然大覺,普照無遺,一切世間出世間法,無不明了,無不洞徹的;至於知識範圍內的事,是凡情所能計度思議的,是常人所能看得見,摸得著,或想得到的。現在世界上一切的學問,如科學哲學之類,我們誠篤的佛徒自然是不反對,而且還應當鼓勵呢。至於想拿這種知識來批評佛說,估量佛說,乃至誹謗佛說,那是不應該的,而且是不可能的。我們曉得科學的方法是重在實驗,科學家的態度是什麼都要實地證明了纔肯相信,可是拿什麼方法去實驗呢?還不是拿五官來做實驗的工具麼?無論用的儀器怎樣精巧,方法怎樣嚴密,總不能超出這五官的範圍。試問:這五官是否的確靠得住的呢?是否有確定不可易的標準呢?譬如糞,人覺得臭不可近,狗就可以吃得,可見舌所嚐得者,是沒有標準的了。又如人行過的足跡,狗可嗅得出來,人就辦不到了。其餘都可類推。這樣看來,科學一切的答案都是用五官做工具去求得的,說是萬能,誰能相信?姑且退一萬步講,承認科學所求得的,是絕對的真理。可是宇宙之大無窮,人類的位置固然小得難以形容,而人類所得的見解,真真有限得很!況且連這極有限的見解,都是靠不住的呢!所以唯有證得的智慧,才能洞徹明了一切世間出世間法;光靠知識,是決辦不到的!又有一般人,對於因果的理論未嘗不相信,卻是往往持著一種無微不信的意見。以為總要有個徵驗才肯相信。但是說到徵驗的話,我們卻不應僅僅以耳目所及的為徵,而應當以遠者大者為徵,應當以古今賢哲所說的為徵纔是。古今來多多少少的徵驗給我們看,如果還存疑惑,還要以自己不正的見解去試驗過纔肯相信;或者已有了徵驗,還是疑信不定的,這實在是有徵不信,並非無徵不信呢。印光法師說:『因果報應,儒經史中多極,惜儒者不以生死為念,故見如未見。』所以具善根因緣的人,也不必等有了徵驗纔肯信;那業障重的人,雖然有了徵驗,仍不是信的。但信不信是他個人的事,而徵驗還是個徵驗。因果相應的事實,也斷不致因他個人的不信,便會改變了的!世人多是為了眼前的小不便,終於免不了後來的大惡果,豈不可歎!』此段解釋懷疑

 

 

 

附:放生詩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釋願雲

 

 

 

千百年來碗裏羹。   怨深似海恨難平。

 

後知世上刀兵劫。   但聽屠門夜半聲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唐  白樂天

 

 

 

香餌見來須閉口。   大江歸去好藏身。

 

盤渦峻激多傾險。   莫學長鯨擬害人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唐  杜甫

 

 

 

干戈兵革鬥未止。   鳳凰麒麟安在哉。

 

吾徒胡為縱此樂。   暴殄天物聖所哀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宋  陸游

 

 

 

血肉淋漓味足珍。   一般痛苦慈難伸。

 

設身處地捫心想。   誰肯將刀割自身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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